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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izzle》Sec. 6

以下。

 

6.

 

     後來他才知道那傢伙感冒了。當他察覺到自己佇立在雨中,球場上早已沒有人煙,失溫的感覺由腳跟往上直竄,也驅使著自己邁開腳步離開那個毫無遮攔的地方。

     回想起來,他隱約記得原本專心一志在練習上的山本武,在一瞬間發現自己的存在。只能愣愣看著他的自己,心底明白對方張大口是在對自己說些什麼,但到底說了什麼,卻絲毫沒有在自己的心中留下印象。

     是雨,轟隆隆的阻斷溝通往來的聲音,也迫使他不顧一切,逃離那個沒有任何遮蔽物的地方。

     隔天還有看到他,每天早上都很不情願的讓他插進自己與十代首領之間,一同前往學校。忙著打噴嚏的他沒有多餘的聊天時間,這點讓獄寺一開始還挺高興的,但這不尋常的表現反而引起了澤田的注意,到最後被排除在外的反而是一點都不想管山本的自己。

     一起上學,下課時卻只有自己與十代首領兩人而已。一開始以為山本必須參加棒球社的集訓而留在學校,澤田也覺得這個理由挺有說服力的,只在心中默默為他祈福便頭一次只與獄寺兩人踏上回家的道路。

     隔天早上,沒有山本的攪局讓獄寺比前一天更加高興,但澤田可不這麼覺得。他不顧獄寺的勸告在總是會碰面的那個十字路口等了十分鐘,直到真的再不走就會面臨遲到的命運,他才依依不捨的、將關注的眼神暫時置放在巷口的折射鏡中。

     那天放學之前,獄寺繞了遠路,刻意經過本來不在最短路徑上的操場,仔細傾聽來來往往的人口中是否有提到那個令十代首領擔心難過的人。不知為何,少了山本的球場看起來特別空虛,整個球隊如戰敗歸國的行軍隊伍般默默進行練習,毫無一絲生氣。

     「明天就要比賽了,該怎麼辦呢…」

     踱步至休息區旁,他聽到了這般的對話,語氣聽起來十分憂慮。

     「結城,你等一下去他家看看吧。」端詳著手中的名單,教練稍稍偏過頭,朝著身邊穿著三號球衣的學生說道。

     「昨天下午也沒來練習,聽說今天也沒去上課…」另一邊的女經理皺起眉頭。「…是那天淋雨感冒了嗎?」

     聽見這句話的獄寺停下腳步。

     「真是的,夏季預賽就快要開始了,都不會想到要照顧自己啊…也沒想說自己沒拿傘就這麼衝了出去,還在雨中淋了那麼久,真是…」總教練還是碎碎念著。「出場名單可能要做一些調整,把山本…」

     他沒有聽完,任憑教練的指示在風中飄過,轉身加入歸心似箭的人群中,走向大門。

 

     獄寺還是和他的十代首領一起回家,不過一路上顯得十分不專心,澤田說的話他99%左耳進右耳出,只有到家的最後一句『再見』如整點的鐘響般敲醒了他,結束自己認為是護衛的行程。然後他憑著記憶回到那傢伙曾經出現過的路口,連自己都覺得很愚蠢的等著。在這之間他興起了無數次想要轉身就走的念頭,而一次又一次的被口中的尼古丁壓制下來。

     當他再次看到那位姓結城的同學時已經是一個鐘頭以後的事了,不著痕跡的跟著他到了竹壽司門口,一等又是半個小時。菸抽完了,反而沒有那麼煩躁了,平靜的臉卻漸漸轉為呆滯,隨後靜止。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傳統拉們所發出的木軌聲讓獄寺眨了眨眼,將早已不知跑到哪裡的焦點移回現下的眼前。結城同學的感謝語流進耳中,音量的增強表示說話的人正朝著自己的方向移動,此時回話的,是一個開朗而又附加著穩重的聲音。

     「哈哈,有空多來找阿武玩啊!」

     倚在圍牆的獄寺首先看到戴著棒球帽的學生稍稍鞠了躬,退出大門沿著原路離去。同時目送著他的另一個人臉上掛著笑容,以純白毛巾束起的一頭黑髮夾雜些許淺灰,和藹面容下卻同時可以看出稜線刻劃出的滄桑。他一腳踏出外牆,一瞬間與等在那裡的獄寺直接打了個照面,著實讓兩人都嚇了一大跳。

     「啊…我……」一陣互望的沉默,獄寺也不知如何表明自己的身分與目的。依那傢伙如此受歡迎的程度,應該不是隨隨便便編個理由就可以衝進他家叫他滾出來…

     總不能說自己是來吃壽司的吧?

     「…獄寺?」

     「咦?」

     「銀色頭髮…綠色眼睛…你是阿武的朋友吧!」

     「……」愣愣看著對方,他還記得日本人只有對親暱的人才會直呼對方的名,所以眼前這位竹壽司的老闆,是他的父親吧…仍在思考著,大叔又再問了一次。「是嗎?你就是獄寺嗎?」

     「…是…」輕輕點了頭。

     「哈哈哈,你也是來看阿武的嗎?進來坐吧!」山本剛轉身回到壽司店的木製拉門前,將活動門扇往左推開一段。「進來啊!」

 

     那時,身穿深藍色浴衣的山本正以一點也不像病人的開朗神情跟店裡正在用餐的老主顧們閒話家常。兩天後的再度見面,對方就是以這副模樣,端著的茶盤上放了兩只漆器燒製成的杯子,一面笑臉迎人的望向門口,一面說著。「嘿老爸,洗衣店大嬸說要加一份雞肉串─」

     話還沒結尾,整間店的客人全都默不作聲,直直盯著那個佇立在門口、一臉外國長相的人。

     「啊,獄寺!」還是沒啥神經的山本先作出反應。

     當下他其實挺火大的,他知道這傢伙感冒的事情是真的,但就是有一種受騙的感覺。竹壽司的老闆完全沒有察覺的說了聲『抱歉借過一下』就將僵固在門口的獄寺先挪到一邊,奔向廚房中的炭爐準備起客人點的菜。稀稀落落的說話聲再次於店內響起,看到獄寺那般臉色,大家很識相的回到開門前的話題,同時也是變相退回自家的安全堡壘中,其他人發生了什麼事全部都有如日光三猿,看不到、聽不到、也感覺不到。

     然後他一方面被山本武半拖半拉、一方面山本剛的好客也讓他有點招架不住,即使棒球白痴神采奕奕的臉色讓他越發不爽,獄寺還是入了座,手捧著茶杯以極度凶惡的眼神瞪著前面那個完全不會看別人臉色的人。

     「嘛,獄寺是特別來看我的吧!」從詢問的語氣中直接表現出自己的興奮。「不過你怎麼會知道我家呢?」

     「啊,一定是問路的啦!不是伯父自誇,我們家的壽司店在並盛還挺出名的呢!」山本剛直接接了自家兒子的話,一手拿了菜單擱在獄寺面前。

     「爸,他不知道我們家是開壽司店的啦…」陪笑的山本。

     「是這樣嗎?不過沒關係,今天伯父請客,你看想吃什麼盡量跟伯父說…」

     銀髮少年冷冷看著這對樂天父子的一搭一唱,突然一股疲累感油然而生。他開始產生一種角色調換的錯覺,好像自己才應該是那個發著燒病到無法去學校上課的人。

     客人詢問著自己點的料理,也讓店內唯一的廚師山本剛回到廚房打點,話題又轉回獄寺身上。「謝謝你來看我,獄寺。這兩天學校有發生什麼事嗎?」一口氣乾掉半杯麥茶的山本武爽快的說。

   踏進店門口直到坐下十分鐘後才取得說話的權利,獄寺表現出一種幾乎快要忘記該如何開口的惜字如金。媽的,就算學校倒了也不告訴你,在心中咒罵了一陣後,他還是開了口。

     「…你感冒?」

     山本愣了一下,隨即笑著揮了揮手。「哈哈,好得差不多了啦,今天早上燒就退了,可是老爸堅持不讓我去學校,要我在家休息…」

     「什麼時候感冒的?」獄寺皺著眉問。

     「嗯…」對方以一種卡通人物般的誇張模樣,嘟著嘴一邊想著。「前天…打完球淋了雨,回家就覺得有點累,隔天早上起來就不大舒服…」

     山本還在滔滔講著,但獄寺並沒有心情聽下去。「為什麼淋雨!」

     話說出口之後,他才察覺自己非常生氣。

     「為什麼…」像是不了解對方為何這麼問,山本重複著對方的話,喃喃唸著。「沒有啊,我看到你站著淋雨,想去拿把傘給你,再出來看的時候你已經不見了…」

     「……」果然是這個原因。他實在很想臭罵他一頓,沒去上學的功課進度、更重要的是棒球,那個山本的表現會左右一切的世界。

     那天,自己逃開了大雨,也逃開了生病的命運。但自己的遠離,卻讓對方感冒了整整三天。即使那個白痴不會想那麼多,但畢竟,不小心讓他發現自己淋著雨的,也是看著他打球而整個入迷的自己。

     喝完杯中的麥茶,獄寺以脅迫性的眼神瞪著山本。「…好了的話,就回去打球吧!反正你也只會打球而已…」

     「哈哈,說得也是!」

     其實想說的話都不是如此表面,兩個人都是。

     山本靜靜的、慢慢的喝著僅剩的半杯茶,把目光藏在杯子之後偷偷看著獄寺,那雙眼眸又回到了沉穩無波的湖水綠。等到銀髮少年察覺到對面投來的專注眼神,一抬頭卻看到把整個臉都藏在杯後的山本,彷彿被捉弄的心情又從心底湧出。本來就不打算有所交集,來探望已經是種過份的禮遇,獄寺一個收手將本來旋轉中的杯子按定,正要起身的前一刻,好客的山本剛捧著一大盤串燒,十分乾脆的放在自己面前。「你一定還沒吃過飯吧!我不知道你們國家吃不吃生魚,所以我烤了一些肉串。」多種肉類的香味舞出繽紛而誘人的熱氣,混上照燒和其他辛香料的助威,焦香的開胃氣息陣陣滲入14歲正在發育中的少年的心。

     「吃不夠再跟伯父說,茶在前面自己去倒啊!」

     一面笑著拍掉兒子向串燒伸出的手,山本剛轉身回到櫃檯,心想那盤兩人份的綜合串燒在自家兒子的搶食之下應該沒三分鐘就會被掃光,一面又拿出四人份的食材,以『不讓阿武同學吃飽我就不是男人!』的決心繼續在烤爐前奮戰。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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