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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soon》Sec. 7

以下。

 

7.

 

      時間就是這樣,是一個自人類誕生以來一直無法參透的東西。什麼事都沒做可以過一天、做了許多事情也只過了一天;有時候發覺事情一件一件被處理似乎很不錯,但猛然一看才醒悟到原來日子過得如此飛快。

      距離澤田綱吉下定決心一肩扛起Vongola十代首領稱號的那天,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月。現在,他帶著十分平靜的心情,看著眼前簽上名的文件,共有六份。

      「大家…」他一一審視,企圖從每份文件中尋找所有足以表達他們決心的各種蛛絲馬跡:滴到巧克力的一角、略顯生硬的漢字和一旁的義大利文全名、以電子檔傳送過來的極限電子簽名、以毛筆簽上帶有血腥味的,的確頗具個人特色。印象最深的應該還是某天晚上突然夢見六道在一片漆黑中問著自己是否真的要當Vongola首領,自己怯怯點了點頭後,看見對方露出毫無矯飾的淺笑,就此被滿地荷花所取代。隔天早上醒來,澤田也收到了父親從義大利寄回來的限時掛號,裡面是一級罪犯的特赦書和六道骸的約聘文件。

      「蠢阿綱,傻笑什麼?還不趕快收一收,如果被風吹走你就真的死定了。」一旁的里包恩拿著長槍猛刺坐在自己對面的澤田,同時還不忘細細品味奈奈泡的英式紅茶,顯得優遊自在。

      「……」回望了對方一眼,依舊是一人之下的十代首領在家庭教師面前仍然沒有抬頭的餘地。他認命的拿起平放在桌上的牛皮紙袋,將一份份文件放置其中。

      藍波、獄寺、笹川、雲雀、六道,謝謝你們。

      帶著微笑將文件放置整齊,卻在全部收齊後緊按住開口,一動也不動。

      「…阿綱?」

      「你說得對,里包恩。」他轉過頭,對著仍坐在沙發上喝茶的家庭教師說著。「山本果然是六個人裡面最困難的。」臉上擺出的是笑容,但卻無法抹去從嘴邊遺落的嘆息。

      「等等看吧。如果他決定了,就要尊重他。」

      不要因為對方是為了你而感到任何壓力,反倒要以此作為誇耀的理由才是,小口咬著餅乾的里包恩一邊想著。「…不過,你有提醒他後天是期限嗎?」

      聽到提問的澤田不知為何眼睛一亮,連口氣也變得開朗起來。「有啊,所以我讓獄寺去找他了。」

      呼…看來是做了些什麼事呢,在我不在的時候…里包恩笑了笑,對於自家學生的回答十分滿意。「順利的話,你就會有很好的左右手了呢。」

      「嗯…」澤田也拿了一塊餅乾送入口,除了剛剛的語氣詞以外就沒說什麼。

      順利的話…

 

      有些時候,太過聰明對人來說並不會是一件好事。他們知道很多東西,有時知道太多。同樣的,他們也會為了顧全自己和自以為的、他人的自尊,而不敢承認自己對於某些事物的依舊無知。

      那時候,澤田嚐試丟出了那個問題給獄寺,其實一開始真的只是個偶然,但後來,他慢慢察覺或許這就是這個事件的最後一個結。聰明的人不但不願意承認自己的無知,在面對突如其來的挑戰時所隱藏不住的那種驚慌,更會使他們看起來與平時判若兩人。

      不顧對方的那種驚訝,澤田穩當的說。「我想知道的是你,獄寺隼人。」

      你覺得呢?

      「我覺得你還是去打棒球比較好,棒球白痴。」

      他看著他的背影,同時捕捉到將天空劃分成半的飛機雲,突然想到或許這會是他們最後幾次見面了。第二、或根本就會是最後一面,如果首領選擇悄悄離開的話。

      不知為何,這樣的想法讓他看他的眼神有點改變。

      當山本回過頭時,臉上的表情卻讓獄寺感到意外,意外之餘還有一絲的不安。

「我把合約書寄回去了,期限是前天,球團不會等人。」

沒有笑容的山本像是努力裝出有條理的模樣,試圖以自己的步調思考、表達、回應,從腦中的資料庫中尋找著早已練習過的邏輯。「你給我的東西,我看過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從外套口袋中抽出一張紙,打開。「這是我的回應。」

「…?」並不懂若不接受為何需要回應,愣了一下的獄寺接過白紙,看著有明顯十字摺痕的紙上列印出電子郵件格式的文字與符號。字不長圖不多,他就這麼看著,耳邊響起山本低沉的嗓音。「前天我把合約書寄回軟體銀行之後,我也把Vongola雨之守護者的公文寄回義大利了。」獄寺的目光仍停留在紙上,沒看到對方轉過身,靠在他旁邊的欄杆,眺望著晴空。「如果我直接把簽了名的文件交給你,你一定會在半路上就處理掉吧!所以我直接發了封郵件給阿綱,跟他說我要去義大利的事。我想在確定之前,那份文件還是不要留在日本比較好,不然我家可能有一天會被你炸掉呢…」他從仍在顫抖的白紙上抬起頭,赫然發現不知何時山本已來到自己身邊,今天的第一個笑容卻有如未經熟成的茶葉般滲出苦澀。「對不起啊獄寺。」

對不起。這三個字在獄寺耳邊嗡嗡迴響著。回過神時,他只覺得自己非常生氣,手中的紙早已抹上千百條皺紋,縮成一球躲在那人握緊的拳頭中。

「對不起?你為什麼要跟我說對不起!你不要做讓我失望的事就好了,為什麼做了以後才向我說對不起!」

「我沒有辦法在沒有你們的情況下打球。」

「咦?」

「我想過了,失去你們我就沒有打球的動力了。如果不能以表現作為加油的回報,那麼我再繼續打球又有什麼意義?」

「你這笨蛋!」揉成一團的紙球打在山本臉上,一個彈跳落了地。「你打球不是為了其他人,是因為你自己啊!我和十代首領,我們都希望你─」

一陣狂風加速穿越兩人之間,卻並非是造成獄寺說不下去的原因。

你想說什麼?

內心冒出的聲音,帶著無知的輕笑提出疑問。

說啊,為什麼不說呢?

彷彿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所推動,原來驚訝的表情仍滯留在臉上,使得緩緩抬起頭的他只能喃喃念著上一句話的語尾。「我們都希望…」

不是喔,不是『我們』。

「十代首領…」

對對,他不是已經說了嗎?

獄寺退了一步,皺著眉望向眼前的人。

就讓山本跟我們一起去義大利吧!那又有什麼不好的呢?

 

「你果然,還是不相信我吧。」

過了許久,山本淡淡開口。他伸手輕碰了一下獄寺隨風跳飛舞的髮尾,銀色絲線順過他的手指,最終還是溜出他的掌握之中。「你也是這樣嗎?覺得我的存在就只是為了打球,不適合、也不夠格在阿綱身邊當他的守護者…」

「不是…不是…」

根本就不是這樣。

急於解釋,反駁的話衝出心中,在最後關頭還是沒能化為言語。他張著口,之前驚訝的表情已經消失,轉而浮上臉的,是一種讓山本感到莫名心揪的眩然欲泣。

他想過,在當時十代首領徵求自己的意見時。太多的照理說,為了家族的利益自己應該要怎麼做,只不過是個順水推舟,然後就可以把眼前的人一起帶到那個充滿榮耀的未來。照他的實力,自己一樣可以看著他的笑容、與他分享成功的喜悅、重要的是待在他的身邊。

不敢說出口的,是他的期望。對於山本,那樣的禁錮實在太過殘酷。

我為什麼會為了他煩惱成這樣。

他嘆了一口氣,覺得不願承認的自己十分軟弱。讓對方又待在風中的沉默好一陣子後,獄寺才緩緩開口,發出的語調近似低泣。「你根本就不了解…你不知道真正的守護者到底需要做些什麼、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就是因為不知道才會一直待在十代首領身邊的!」為什麼…以前在戰鬥中受的傷,都比不上現在心中的痛楚…獄寺稍稍彎下腰,背光的他低下頭,痛苦的一個字、一個字說著。「…果然…我們是不一樣的、不一樣的啊…什麼都不知道的你,和早已知道會面臨什麼樣的未來的我…」

我到底為什麼會為了他煩惱成這樣。

又一次,他問著自己。

但如果真的為了他好─

他甩了甩頭,再度戴上堅強的表情,抬頭面對對方。「我必須追隨十代首領,那是因為我知道所有的事。我不希望、也不想要連你都─」

「那又怎樣?」

山本難得打斷別人的話,也難得露出嚴肅的表情。

「我知道的事情,是比那些東西更重要的。」

近在咫呎的兩人,迷濛的碧色雙瞳對上他的深沉,交雜了驚訝、不解,和彼此都有的一絲慌張。

你要騙自己騙到什麼時候?

見他一副黯然又不願開口的表情,高他一個頭的山本在心中默默念著。我不想離開你們,因為你們在我心中已經被定位成無可取代的唯一了。我會保護你們、與你們過一樣的生活,這是我所作出的承諾,而阿綱也點了頭。

你要騙自己騙到什麼時候?還想躲在阿綱的說法下嗎?

不知何時已握成拳頭的右手緩緩舉起,停留在與他的肩同高之處。天空高得乾淨,真正想說的事情也十分簡單明瞭。如果自己可以再近一點、再努力一點─

再勇敢一點吧。

「隼人老師,我有問題!」

還沒來得及驚訝,一轉頭就看到那人臉上那張熟悉得刺目的笑。無法讓人猜出懷中打著什麼樣的鬼主意的笑,又讓他心頭一凜,呆呆看著原先在自己身邊的山本跳脫出身手可及的範圍,停留在天空與鐵絲網的交界。「回答我的問題吧!如果沒聽到你親口說出答案,我可是不會罷休的喔!」

不會罷休…是要死纏爛打一輩子是吧…每次的對話總是會反客為主的被搶走控制場面的能力,「你這傢伙…」只說出前半句,為了自己的面子硬是壓下了後頭跟上的「到底在打什麼主意」,轉而利用眼神盡量裝出惡狠狠的樣子瞪著對方。

然後,倒映在獄寺眼眸中的黑髮少年,呈月彎笑容的唇緩緩打開…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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