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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izzle》Sec. 13

以下。

 

13.

 

     走向打擊區的路上戴好頭盔,與剛剛奔回本壘的隊友擊掌慶祝,然後以球棒點地兩下,大聲的向對方捕手和裁判說出「請多指較」,再深吸一口氣。

     這是屬於山本武的特定節奏,從小學五年級第一次站上打擊區時,他很自然的就做出了記憶中曾在電視上看過的、那位至今仍在美國職棒發展、堪稱日本之光的球員的預備動作。他習慣照著自己心中數的拍子走,從穩定腳步、重心、手臂、手腕、以及視野,最後摒棄所有的不相關,讓自己與球之外的世界化為一片無關緊要的空白。

     再來就是下定決心的全力揮棒─

     「嗚!」因為力量無法釋放而隨著球棒轉了半圈,也正好聽到球跑進手套的沉重聲響。曲球…垂直落差相當大的曲球,重點是只有100公里左右的球速。山本看了投手一眼,調整頭盔的手正好擋住嘴角露出的冷笑。所以前面以快速直球和噴射球為主的配球根本就是故意要讓我們印象深刻的嘛…

     果然,到了地區預賽難度就提升不少呢!在重新準備好之前退出打擊區又揮了幾次空棒,站在休息區前的教練打出等待的信號,那就等吧!以今天山本四次打擊三支安打加上一次觸身球保送,百分之百的驚人上壘率讓他猜測對方也有可能選擇故意四壞球的策略。不過以現在只差兩分的情況,為了抓雙殺而將壘包填滿的作法要承擔的風險實在太大,再說如果誠心想要保送,第一球根本就沒必要再亮出自己的另一張王牌。

     第二球,內角偏低的速球。從球進手套所發出的聲音聽起來球質也滿重的,果然還是想讓我打出三游之間的內野滾地球吧!

     有種被抓住小辮子的感覺,山本露出了苦笑。

     他突然想到了很多很多東西,而且一開始想就停不下來:並盛這邊是先攻的部隊,不好好把握這局的攻勢,自己這個打席很有可能就成為放暑假前的最後一次機會、單淘汰賽的殘酷、己方與對方的投手續航能力、自己背上的球衣號碼、還有場外高呼著自己姓名,但 99% 都無緣認識的人─

     為什麼喜歡打棒球?第二個好球進壘時,他突然想到這個問題,問著一動也不動的自己。

     每次只要把球擊出去就是一種痛快,然後小白球的高飛帶動了球隊、球迷、球場上的每一個人,因為自己而歡聲雷動。

     但是現在…又多了些什麼。

     他不像上次那樣以暫停的方式讓自己和教練有時間做更仔細的考慮,山本現在迫切的想要揮棒,即使在他腦中存在著一份比常人更加靈敏的直覺,吵鬧著那是陷阱的可能性,但他管不了那麼多。他只知道,自己的揮棒已不再只是單方面的鼓舞人心,在那群高聲吶喊著的人之中,有人是的的確確可以反餽給自己、作為自己內心另一枚支柱的。

     所以,想要為了他、想要為了他們,把球打出去。

     他把握住投手以石灰粉弄乾自己手指的片刻,朝那個喊聲密度最高的地方望了一眼。無數隸屬親衛隊的女球迷們察覺到山本的動作而興奮的尖叫,但轉回頭的他卻因為視而不見,在原本就逆光的角度下更抹上了一層灰暗。

     然後他突然停下以球棒點地的預備動作,將腦中暫存的畫面只倒帶一點點。視線從內野掃到外野的那一瞬間,似乎有某個人握緊拳頭,因激動而站起身。

     以為自己的聲音終究淹沒在人群中,沒有想到對方會沿著心中早已綁牢的絲線,將自己的音頻抓出。也和其他女生一樣,澤田看到了山本不尋常的轉過頭,即使並沒有留給眼神接觸的空閒,但愣在看台上的他正猜著。

     所以他再度試探性的喊了一聲。

     「山本─」

 

     他揮棒了,是更加堅信的聲音推動著他。

     但因咬到球而產生的喜悅並沒有維持太久,天真的想法在腦中如曇花一現。他知道他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那個錯誤所產生的後果可能會將過去加諸在他身上的讚揚與期待一筆勾消。

     拋開球棒的時候他又露出了輕蔑的笑,笑著犯下只有一開始打球的人才可能會犯的錯誤的自己。然後他想到在某天,不久之前的某個早晨,日光亮的刺眼,跟那個人的頭髮一樣,總是十分清亮。那個時候,他也曾經以嚴厲的語氣對著自己說教。只看了表面就被矇蔽、沒有想到背後真正原因到底是什麼、所以才解不出來、不斷被騙…

     要是被那傢伙看到免不了又被念上一頓,在短短一星期內犯下同樣的錯誤。太好了,現在你連棒球也不會打了,我看棒球白痴的前面兩個字可以拿掉,以後就直接叫你白痴好了…

     當他發現腦中出現的不是棒球也不是澤田,而是那個三次說話有兩次是在罵自己的獄寺,邊跑向一壘的他又不自覺的笑了。已經沒有辦法離開他了,已經沒有辦法像從前那樣,專心在澤田一個人身上。即使澤田的加油聲讓他下定決心揮棒,但自己當時的期待與事實的落差之間,獄寺並沒有來的那份失望才是內心真正在乎的。

     如果能吸引你目光的我只出現在棒球場上的某些耀眼時刻,那麼或許今天沒來看球,是對的吧…

     看到一壘手穩穩的將球接進手套,與舉起出局手勢的裁判錯身而過的山本吐了一大口氣,然後他摘下頭盔默默走回三壘休息區,盡量不去聽從對手觀眾席上傳來的歡呼聲,和己方相對而言太過安靜的死寂。不知道會如何,也沒幫下一棒的學長加油就走向場邊。有可能會被臭罵一頓,那還是比較好的懲罰方式。但如果考慮到這次的錯誤全都歸咎於自己無視於教練下達的等待指令、在場上以自私的想法打球、把其他八個人,不,是所有人奮鬥的心血全都粉碎殆盡…

     那麼,就算現在把自己趕出場,應該也不為過。

 

     雖然自從開始看球以來已經累積了數場比賽的經驗,但澤田對於當下這個情況在球場上所會引發的連鎖效應還不甚了解。每一項運動的背後都有一門很深的學問,並不只是表面的投打跑守四個象限那麼單純,而有關細膩的戰術配合所產生的美感,對於澤田這種入門者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體會,他只是很單純的覺得某種看不見的氣,在山本擊出雙殺打之後彷彿也飛散得無影無蹤,勝利的夢想離自己遠去,逐漸在球場的另一側形成。

     「怎麼會這樣呢…」即使擔心得心焦也無法真正下場做些什麼,趁攻守交換時想喘口氣的澤田拿起身邊的水壺,卻感覺比最後一次碰到它時輕上許多。天氣還沒有熱到等同沙漠般的蒸發速度,他定睛一看,果然又是那個人應驗了心中不好的預感。「…里包恩…」

     Ciaos!」喝得順口的里包恩十分豪邁的用袖子抹了抹嘴,聽到水壺的主人已經沒有力氣表現出平常那副受驚的樣子,他很有良心的立刻把水還給澤田─即使裡面大概只剩幾滴而已。

     環視四周,澤田發現家庭教師似乎為了什麼特定的目標而搜尋著。光顧著拿出背包中的另一瓶水,等注意到時里包恩的話已經說了一半了。「…山本真的很糟糕啊…」

     「…什麼?」

     「蠢阿綱,剛剛的球打得很不好啊,有可能並盛中的晉級希望就毀在山本一個人的手上了喔!」

     「啊?」完全不能理解。

     里包恩瞄了澤田一眼,難得沒有動粗的為他上起即時的棒球課來。「沒有人出局二三壘有人,對方的投手設計讓山本打出三游之間的內野滾地球,這樣就有機會像剛剛看到的那樣,先刺殺跑回本壘的那一分再抓一壘,局面就轉成兩人出局三壘有人,沒有失分。這對於進攻的球隊來說可是一件打擊很大的事呢!況且浪費了中心打線的機會,也只剩兩局可以反攻…」

     「可是又不是山本自己願意打雙殺打的─」

     「問題就出在這裡,」看見對方又擊出了安打,里包恩靜靜的說。「看到那個曲球後就知道很明顯的對方要引誘山本出棒,所以第一球後教練應該會對山本下達等待的指示,但是那傢伙還是打了…」

     「……」聽完家庭教師的解惑,澤田帶著一臉憂鬱的表情望向在球場另一端待命中的中外野手。因為太遠而看不清楚,但能夠體會對方心中的失落與自責,如果情況真的如同里包恩所說的那樣…「話說回來,里包恩也很懂棒球嘛!」

     「喔,獄寺有時候會找我討論棒球比賽。」好像說的是別人家的事情一樣小聲帶過。

     「…咦?」愣了三秒鐘才回過頭,正想繼續追問下去的澤田,手中的加油棒已經早一步被身邊的小嬰兒搶走。「還不快大聲加油,換我們進攻啦!」說完帶頭努力敲出富有節奏的打擊聲。

     如果沒辦法趕上,那麼…

     正在規劃著某些行動的里包恩,還是希望那些都只會是備案而已。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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