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ernLicht - Replica

Option Sec. V (Chp. 10-11)

以下。

10.

    他不太記得之後發生些什麼，回過神時自己已經在回京都車站的公車上，再過不久就是終點的巴士總站。側背的托特包比來時沉重，多的是一個放滿文件的紙袋，宣傳單、簡介、報名表、入學申請單，諸如此類。

    在司機旁的車資箱中投入整理券和零錢，伊佐敷隨著其他乘客下車。過個馬路就是地方鐵路和新幹線共構的京都車站，他卻沒有想踏入的意思。週六的傍晚人來人往，許多嘻笑打鬧的年輕學生與自己擦身而過。應該都比自己小吧，伊佐敷想著。現在這個節骨眼要不忙著準備考試，不然就是那些與那人一樣早就有學校念的優等生，只是眼前這群人不怎麼像就是。

    「…………」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明明已經過一陣子了，皮革的觸感還殘留在指腹久久不散。將心思放置在這，細細品味著，接著連帶牽起球棒的重量、擊球瞬間傳回的麻痺感、和最終將用具遞還經理時，站在一旁的那人對自己說的話──

    伊佐敷抬起頭，映入眼中的是剛點亮的招牌。正對面的京都塔倒映在車站大樓的玻璃帷幕上，今日依舊明亮動人。從口袋中拿出手機，他呼了一大口氣，按下幾個鍵後附在耳旁。還在練習吧…等待的時候他想著，一邊聽著一段又一段的嘟嘟聲掠過，等到第十聲後他將手機拿到眼前，直盯著螢幕，隨後伸手按下通話結束。

    「…那麼……」

    等待行人號誌轉綠時順勢轉換心情，伊佐敷朝車站走去。難得來到這裡是不是應該買點伴手回去，給教練的份是一定要的。是沒有特地去什麼名店之類，聽說京都車站本來就有賣許多名產所以也不用多花心思，大部分的觀光客也都會在最後的停留時刻做補充。經過了百貨公司的通道，就在他正踏入車站大廳時，手機響了。

    「…純？」

    聽到結城聲音的伊佐敷就這麼定在原地，被心中揚起的情緒渲染上，稍稍停頓了一下才開口。「…嗯。」

    「抱歉剛剛沒接到電話，有點事。」

    「不，不會。」不管幾次，只要聽著他的聲音就會平靜下來。這樣就夠了，伊佐敷露出平和的笑容。「我剛從立命館的球場回到車站，等等要搭車回去了。」

    「是嗎。」比平常稍微高亢的聲音，結城說著。「有確定要搭幾點的車了嗎？」

    「還沒。還在逛。想買點東西後再看。」

    「…嗯嗯。」

    電話那頭的人沒有繼續發話，突顯充滿急促的腳步聲的背景音，感覺是學弟們練習最後的跑步階段，但似乎比平常來得早。他知道此刻的暫停是他給自己發語的機會，伊佐敷往一旁的咖啡店走去，避開人潮，輕靠在牆邊後說。「…今天啊，做了一些基本測試之後，居然被叫上去打擊。」他半瞇著眼，回憶起初次站在場上那種會令自己起雞皮疙瘩的氛圍。「我好像可以理解你那時把成宮的球打出去的感覺。我…也是到了上壘後，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把球打了出去。」

    「嗯。」

    「遇到一些不同狀況，還滿有趣的。」

    「這樣嗎。」

    「………哲。」

    「嗯？」

    沉默了一下，伊佐敷緩緩開口。

    「要是…要是我真的到了京都，我們就很難碰面了呢。」

    那天藏在心底的疑惑，在現下這個陌生的環境中更讓自己感到寒冷。「姊姊說我很小孩子氣，不應該在我們的關係上考慮那麼多。自己的未來…應該要選擇自己想要的未來。但就像我沒辦法否定自己喜歡打球這件事，我也沒辦法…沒辦法…放開…」

    最後那幾個字連說出口都變得艱難，伊佐敷低下頭，也慶幸路人的冷漠及繁忙讓他們沒有心思將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站內響起廣播，告知最近發車及到達的新幹線列車資訊，在一陣嘈雜聲後，話筒中傳來那人一向堅毅而平穩的聲音。

    「不會變的。」

    他靜靜聽著，因為他的再次強調而稍稍抬起頭。

    「純，我跟你…我們，在一起的關係，本來就不是建立在距離這點上的。距離讓我們有機會認識，但是是其他很多很多原因，讓我喜歡上你。那已經不是距離可以改變的了。」

    「………哲……………」

    突然好想緊緊抱著他，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被他擁入懷中，就像這三年來清晰印在自己腦中的溫暖和幸福，不管時間如何流逝都不會變，可以持續到永遠的選擇。

    真是個任性的要求啊。跨越五百公里的要求。

    「……我──」

    「我也想見你。所以…」

    「…咦？」

    他愣住了，不只是因為對方想著的與自己期盼的相符。結城沒有再說話，所以電話那頭傳來的就純粹是他周遭的聲響。伊佐敷無法反應，驚訝的表情停留在臉上許久，而後他邁開腳步奔跑，本來距離就不遠的驗票口在轉彎的瞬間進入視野，車站的廣播也正朗誦著新幹線到站資訊的最上面一列。

    『東京14點33分發車，續開新大阪的ひかり517號已到達十三號月台，請要搭乘的旅客注意。本班車將於17點13分準時發車。』

    「…為什麼…………」

    只有一點點的時間差但一字不漏，話筒中傳來一模一樣的廣播聲。

    結城站在閘門的另一側，帶著微笑看著他。

11.

    他們記下了回東京的車次後就開始討論晚餐要吃什麼。喜歡吃蕎麥麵的結城提議了一家超過五百年以上歷史的店，老到連伊佐敷都覺得誇張的地步也就沒有異議跟著結城前往朝聖。用餐時間，兩人等了一會才被安排入坐，而招牌蕎麥麵的香氣、口感和整體搭配也完全展現出老店的風範，不枉他們花時間等待。正餐之後他們在充滿古意的街上漫步，經過某間店時伊佐敷停下腳步，讓結城給他點時間翻翻菜單。就在他盯著某一頁的圖案整整看了一分鐘，結城笑著嘆了口氣，拉著他走上一旁的階梯，並告知二樓店門口的店員他們有兩位。

    「嗚啊，關門了。」

    當兩人回到車站，距離發車時間還有十分鐘，剛好夠他們從儲物櫃中拿出已經先採買好的禮物，稍作整理後前往乘車。對照著閘門上方的巨型佈告欄確認車次，兩人緩步走向發車的月台，伊佐敷則是因為看到車站內那家本店在奈良的著名抹茶專賣店已經拉下布廉拒顧客於門外而感到惋惜。一旁的結城不免有點驚訝，畢竟不久前也是為了對方太明顯的喜好而去吃了那家位在河原町的著名和果子店，抹茶聖代一上桌就是一個令人驚嚇的高度，但放在伊佐敷面前邊跟自己聊天也是三兩下就消失了。

    說不定本來就很適合這裡…結城心裡想。

    「嗯？幹嘛一直看著我。」對方的視線似乎發出無言的要求讓自己乾脆的放棄，伊佐敷癟了癟嘴問著身旁的人。

    「…我不知道原來純很喜歡抹茶。」

    「嘛，還好。」他沿著月台邊緣走著。「只是今天突然很想吃甜的東西。」

    「累了吧。」

    「嗯～或許吧。」伊佐敷輕笑著說。

    高島幫自己訂的車票其實是有劃位的指定席車廂，但他決定跟他一起坐自由席。將餅乾等手信放在置物架上，兩人閒聊著，而似乎被結城說中，伊佐敷在發車不久後便連打了幾個大呵欠，沉重的眼皮最終整個覆蓋他的視野，就這麼沉沉睡去。

    「…………」

    結城低頭看著以自己肩頭為枕的那人，總是更喜歡在這種時候表達自己愛意的在他額頭輕落下一吻，一抬頭與車窗上的倒影對上眼後才察覺自己身在公共空間，後來知道前後左右都沒有其他乘客後才鬆了口氣。他小心翼翼的移動另一邊的手，從伊佐敷的背包中拿出外套蓋在主人身上，而後自己也拿起自己的，披上。

    外套下，他們十指互扣，即使睡著也緊緊相繫。

    他知道他要去京都的事，在比他對自己說的更早之前就已經在其中一個計劃之內，因為就是自己如此向教練提議的。是一個賭注，對自己或是對教練而言，本人到底會怎麼想他無從得知，只是得先花上教練的名譽還不一定有所回報，但他覺得可以，教練也有同樣的想法。比誰都還要率直的他，對棒球的喜愛和付出遠大於其他的事物很多很多，而本人也樂於在這個領域享受並坦然接受所有。他值得，從高島副部長口中聽到他的導師也曾這麼說過，在近處觀察著他三年的自己和教練更知道有太多他能夠有所收穫且繼續成長的地方，那些，都是他值得繼續奮鬥下去的培養地。

    當他仍處在迷霧中時，他們已經在為他的未來鋪路。等到風起霧散的時候到來，呈現在伊佐敷面前的，是他原以為自己已經錯過的機會。一切準備似乎有了回報，他陪著他加緊練習抓回手感，那兩天累到回到家倒頭就睡，隔天還是照著棒球社的練習時間提前到學校共同訓練。能做的他就會做，不只是對學弟和球隊，對他，更是如此。

    但他以為自己已經做好所有準備沒有任何掛念，前一天晚上明明已經很累卻怎麼也無法入眠。本來就無法整天看著這人，之後的距離又將會拉得更開、更遠。躺在床上的結城半瞇起眼，往一旁書桌上的相框伸出手，在碰到之前停了下來。

    無法接受的，其實是我嗎。

    即使被說是天真任性也好，偶爾就這麼一次。向小湊和增子知會了一聲，到了車站買了票後搭上車，中間的兩個半小時一直想著很多可能性，到最後乾脆就放棄了，反正也是多想。排隊下車到了陌生的月台，拿起手機才看到未接來電，回撥時腦中閃過許多讓自己更加心急的狀況，但幸好都沒發生。雖然不知道他確切在哪，但呼吸著同樣的空氣、踏在同樣的土地上，然後，不過才半天，但是是久違了的擁抱。出了閘門迫不及待的抱住，他知道對方也是這麼期待著的，兩人的溫度藉由接觸分享，也證明了彼此對於對方而言都是無可取代的存在。

    交握的手又扣得更緊，身旁的人傳來一聲嚶嚀。

    一段又一段的隧道刷過車窗，結城也閉上眼，抓緊時間休息才有體力面對明天的比賽和之後的許多，包括和他繼續走下去的未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