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ernLicht - Replica

Option Sec. IV (Chp. 8-9)

那麼以下。 

8.

    匆匆決定了許多事情，甚至還來不及對家人詳細說明，坐在前往上賀茂地區的公車中，眺望著窗外風景的伊佐敷腦中什麼都沒想，一片空白。三年前他也做過類似的事，但當時的選擇更多，時間也比現在更為充裕。

    在離目的地最近的北之原站下車，他對照著手機上的地圖標示，確認方向後前進。那天，聽到高島要自己去京都一趟的話，伊佐敷在現場大概傻了五分鐘有。她坐到他身旁解釋，整個故事第一次進到他耳中時依然沒有聽進心裡，只從另外一邊的耳朵又流了出去。然後他望向眼前的教練，後者的表情與高島進來之前沒有太大的差別，所以對方已經知道會有這件事發生了，他下了這個判斷。不如說，他們就是在等待這件事情發生的。

    沿著路前行，不久後道路兩側的景象從住宅換成綠蔭，接著是硬地的多功能球場，以及從樹林縫隙間隱約透露出的扇形場地。位在京都上賀茂區的柊野棒球場做為立命館大學硬式野球部的練習地已超過十年，和青道高校相同，靠著許多目前仍在職業或業餘球壇奮鬥著的學長們的貢獻得以保持及維護在良好的狀態。球場的細節不是重點，讓伊佐敷一時間無法思考的，是立命館大學這五個字。神宮的常勝軍、關西的霸主…太多太多的稱號足以彰顯他們的強大，實力完全不輸給東京六大學野球聯盟或首都大學野球聯盟的成員們，每年也都有許多學生冀望能入學並參加球隊。

    但是…為什麼…

    繞著球場外圍走著，從外野到內野，傳來的吶喊聲也沒間斷過。那樣的距離感和那天他在部員室中的背景音差不多，就是在這樣的感覺下片岡教練告訴自己很多事，本來他以為錯過的、無法再重來的那段時間發生的一切。

    當天晚上練習過後他找了結城，告訴他自己星期六會出一趟遠門的事。結城的表情先是嚴肅，聽到後來轉為和緩，彷彿被找上的是自己一般，高興著。

    『那，可要加緊練習了。』還是那樣堅毅的笑容，對著眼前的人說。

    伊佐敷沒有回答，只是走向他，伸出雙手環抱。

    『……………』

    結城遲了一些才回應，也將頭埋在他的頸邊，撫著髮絲拍了拍。

    他其實有那麼一點，還有那麼一點猶豫。最不會繼續胡思亂想的方法就是立馬從導師給的名單中挑學校出來，從今以後就以那些為目標，沒有其他。也因為那些學校本來就不是以棒球聞名，他就可以理所當然的選擇東京的學校。有很多理由可以說，可以當作煙霧彈，努力是為了縮短與他之間的距離，這個目標十分合理。

    青木對他說自己值得更好的學校，懷著另外一種出路的可能性。他明白，因為本我的那股自信和興奮早自己的理性很大一步從心底衝出，如同終於看到飼料碗中出現肉塊的獵犬般，眼神閃閃發光。棒球是他愛著這一切的根源，同時包容勝利和失敗，與同伴付出全部的青春。那才是自己真正想吃、也該吃的東西。

    已經沒有抱著任何期待，但卻突然從天而降。這麼一塊肉的機會。

    在教練告訴他真相時的表情是希望自己能高興、心懷感激的覺得擁有這樣替他著想的朋友真是萬幸，但對伊佐敷來說，這個機會參雜著很多、很多其他的意義。高島說東京的推薦入學後補狀況不好，他也不奢求，本來就沒想過機會會再次降臨，對於自己不在那些學校青睞的球員名單上也能理解，畢竟都到這個時候還能爭取到棒球名校推薦入學的名額，他已經非常感謝眼前為他的將來提前準備鋪路的這些，人生道路上的前輩了。

    只是用這種方式給我這個機會，是另一種要我放棄與他待在同個地方的意思嗎。

    而希望我去的，還是我深愛著的你。

    懷著不安，伊佐敷最終還是沒問出口。自己在他懷中放肆哭泣的那天他其實已經向自己承諾過，但他分不太清楚那時所說的話到底實現的機會有多少。

    如果到最後真的走到這條路，又該怎麼辦？

    「…伊佐敷君？」

    在擊中球的清脆響聲此起彼落之中聽到了呼喚自己的聲音。伊佐敷轉頭剛好與出聲的那人對望，對方停頓了一下後再重複了一次。「青道高中的第三棒，中外野手，伊佐敷純。」

    「…是的。」      

    「搭那麼久的車來，真是辛苦了。」穿著正式大學制服的青年向伊佐敷走來，深藍色的西裝外套上唯有胸前的金色徽章特別顯眼。「我是棒球社的經理島山，今天負責帶你參觀。」

    即使被場內練習聲蓋過，伊佐敷還是知道經理講了些什麼。眼前的人笑著張開雙手，帶著自豪向他展現王者的風範。

    ようこぞ、立命館へ。

    歡迎來到立命館。

9. 

    身為關西學生野球聯盟的領頭羊，立命館野球部在學校及教練的規劃下對於入社學生擬訂了嚴苛的標準，不論以什麼方式想加入球隊都得通過基本的跑速及擲遠測驗，高中時也必須要踏上過甲子園的土地或至少是地區前四強。他們需要扎扎實實拿得出成績的強者，兵不在多，而在精，這是教練一直以來的中心思想。

    伊佐敷在島山的安排下陸續做了一些基本能力的測量。在來時路上那些雜七雜八的思緒，進到了球場後反而煙消雲散，或許連他自己都沒發現對於棒球的專注力其實並不輸給前隊長。人都在場上了也不用多想，只是盡可能的表現出自己三年來的所有，這樣而已。他的出現也慢慢引起一些人的注目，畢竟推薦入學的測驗早在兩周前就舉辦，雖然不是沒有發生過但很少會有人獨自進行測驗，重點是學校願意為遲來的他開這道門，給他一次機會。

    現役隊員的社內練習賽開始沒多久後，島山帶著測驗完成的伊佐敷前往一壘旁的休息區。

   「後藤教練。」

    他將剛剛記錄下來的資料遞給板凳區中關注著場上一舉一動的其中一人。圓臉的教練發現後對經理點了點頭接下，但並沒有馬上瀏覽，而是繼續緊盯著場上的狀況並要求一旁的助理教練紀錄每個人的表現，直到兩隊攻守交換後才將視線轉至手中的表格，默默閱讀且思考著。

    「……………」

    場上更換進攻方，後藤教練仍繼續看著伊佐敷的資料。一旁的助理教練見狀，有默契的接續場上監督的工作讓後者能專心一志。教練邊瀏覽著各項數據邊碎碎念著，而後眼神轉為銳利。「伊佐敷君。」

    「…啊、是。」

    「你在青道高中，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打第三棒的？」

    「咦？」

    教練直視著愣在當場的伊佐敷，並沒有重新提問。

    「……………」

    沉默了一會，伊佐敷眨了眨眼，開口。「…二年級的秋天。」

    「這樣啊……」

    雙手環胸的教練搓了搓下巴，最後再看了一眼後很乾脆的將資料還給站在一旁的經理，然後轉身重新面對球場。聽著教練詢問助理教練場上的最新情況，看似將關注焦點又再次移回到比賽中，伊佐敷有一種被遺忘的空虛感。突如其來的結束讓他一時間無法反應，意識到了之後心中的情緒接著又轉成一股不甘。就算是棒球名校也不應該就這樣草草了事吧，正當他轉頭想對經理問個清楚，卻看到身旁的那人帶著笑容回望，手上拿著的並不是記錄著自己資料的文件，而是頭盔和球棒。

    「上場。照你自己的判斷打這個席次。」

    這麼說著的後藤教練並沒有回頭，光是背影就足以讓伊佐敷讀出這人的認真。

    只是，就這麼讓一個還不清楚能耐的高中生上場加入大學生們的對抗─

    「…………」

    他知道就像剛剛一樣那人並不會再重複已經說過的話，既然如此什麼合不合常理的也不用管了吧。伊佐敷勾起嘴角，笑著從經理手中接下球棒，以刻意放大的音量向所有看著他的人發出先禮後兵的宣戰布告。

    「請多多指教！」

    電話響起時高島正在部員室與片岡討論週末練習賽的準備事項，沙發那邊還有正在向落合說明練習套餐和器材等的太田。即使轉成震動模式她仍感覺得到，鈴響超過三次以上沒人接聽也不死心的結束連結，顯然對方有什麼事非跟自己說上話不可。她向片岡示意，後者點了點頭並趁機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稍作休息，熱湯才剛入口就看到接起電話的人將手機遞向自己。他帶著疑惑望向高島，看見對方用嘴形說了幾個字後微微瞇起眼，伸手拿過電話。

    「…我是片岡。」他轉過身面向窗外，投光燈下的操場仍有不少球員正在自主練習。

    「立命館的後藤。」

    「後藤教練。」聽到片岡這麼說著的落合探頭看向發話者。「很抱歉還讓您打電話來。」

    「沒什麼沒什麼。」在教練這個職業上後藤是大前輩，片岡在對話時也特別斟酌用語，不過此時手機那頭傳來的輕鬆語氣似乎傳染給了這邊的人，讓一向嚴肅的片岡也笑了。兩人的交集其實不多，對後藤的印象還停留在彼此都是眾人注目焦點的那個年紀，私底下覺得對方有點像七福神中的惠比壽，直到當上教練之後才發現其實許多人都這麼覺得。也是因為都走上教練這條路多少都會知道彼此近況，所以才覺得那人的提案是有可能的，存在著那樣的機會。

    「我讓中村去處理之後的事情，所以我只講一下。你們家那個小鬼，挺有趣的。」

    「…啊啊，是嗎。」片岡挑了挑眉。「希望沒給你們添麻煩。」

    「不，比想像中好。」

    「承蒙您的看重。」

    「那第四棒去哪了？職棒？」

    「沒有，決定去念明治。」

    「喔～～」略帶疑惑的語調，但也沒繼續問下去。正事的討論到此結束，後藤話題一轉。「下次來京都要通知一下，一起喝一杯。對了，順便找那傢伙。」他指的是同在關西最大敵手─同志社大學硬式野球部─擔任總教練的澀谷。

    「是，我記住了。」

    「那麼。」

    乾脆的結語後是一陣碰撞聲，過了一會那端再次傳來聲音，但出自不同人。片岡稍微和新接手的助理教練中村寒暄一會後便把手機還給高島，轉身看見沙發旁的兩人都張著閃亮的眼神望向自己。「伊佐敷君的事嗎？」太田部長有點激動的問著。

    「啊啊。」

    「真稀奇啊…明明不是主將呢…」

    絲毫不在意對面太田向自己投來的眼神，落合的低語傳入片岡耳裡。一如往常，帶有某種挑剔意味。不過片岡也絲毫不動搖，這麼回覆。

    「…對於這麼努力走過來的他們，我覺得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

    兩人對看了一陣，最後是落合將視線轉回面前散滿各種資料的茶几上，就如伊佐敷二次面談的那天一般。

    「明天的那場比賽，最後再確認一下重點吧。」

    對於落合的邀約，片岡也點頭同意。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