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ption Sec. II (Chp. 4-6)

 

哲純,清水。

那麼以下。

 

 

4.

    「是這樣啊。」

    「是的…」高島站在沙發椅旁,沒有坐下的打算。「所以我想下周去一趟這幾所學校。」她遞出手上拿著的名單,片岡接過後掃了一遍,點了點頭。「那就麻煩您了。」

    「不會。」

    「不過…」湊到片岡身後同時看著資料的太田出了聲。「東京的學校呢?」

    「雖然有點可惜,不過回應比較少,而且到目前幾乎已經確定新進球員了。畢竟東京六大聯盟的號召力很大,如果選擇繼續升學的球員大部分也會以那六所學校為目標,競爭很激烈。」高島推了推眼鏡如此回應。「下周應該會有結果出來,有關備取名額的部分。」

    「嗯………」

    三人間一陣沉默,最後是片岡將手上的資料放在茶几上,站起身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其他人的部分大致確定了,太田部長,可以麻煩您跑一趟三年級導師那邊嗎?」他將原本攤開在桌上的資料夾闔上,交給太田。

    「知道了。那麼。」

    接下資料夾的太田轉身離開,留下高島和片岡兩人待在部員室中。捧起還冒著煙的熱茶,片岡望向窗外,恰好看見同樣泛著橙紅髮色的小湊兄弟聊得開心。帶著木棒的那人球衣上沾著泥土,卻有著比平常練習更加興奮的表情,而放緩腳步卻確實跟著前者邁向打擊練習場的另一位忙著將袖子捲起,比手畫腳的模樣看樣子是在確認各種球路的擊球點吧。

    「果然那孩子受到的打擊很大呢。」高島拿起茶几上的文件放回辦公桌,也跟著片岡一同眺望著整個球場。前園看見踏入球場的亮介露出高興的表情,張望了一會後卻又低下頭,垂頭喪氣的跟著兩人進入打擊區。

    「結城他…」

    「嗯?」

    片岡將茶杯放回桌上,倚著辦公桌的邊緣緩緩開口。「他知道伊佐敷的狀態,所以他沒有花多久時間就決定自己要去念大學的事。之後,他都在想要怎麼讓伊佐敷繼續前進…」他想著稍早以前結城向自己坦白的那些,露出微笑。「其實是個很細心的人,不會有事的。」

    高島望著片岡,腦中還在排列組合名單上的學校,一邊輕嘆了口氣。「確實如此。」

 

    「我決定去念明治大學了。」

    「………………」

    「純。」結城稍微湊近一點,加重語氣。「看著我。」

    他應著他的要求,緩緩抬起頭。結城的眼神依舊堅定,但在他眼中的伊佐敷與小湊看見的一樣,彷彿靈魂被抽離般的乾涸,亦或是鏽蝕了齒輪般,漸漸失去生氣。

    「我會繼續打球。」結城直視著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嗯。」

    承受不住,伊佐敷撇開頭。即使是近在眼前的距離還是想辦法逃避,看著內心明明就不想看的那些數字符號,只是因為相較起來沒那麼痛苦罷了。

    但不應該是這樣的。

    「純。」

    結城再次開口呼喚,同時站起身探過桌面,不顧對方還維持著將筆尖停留在習題本上的姿勢,將他攬住。蹭著柔軟的長髮,他又抱緊了一點,右手輕撫腦後拍了拍。

    「我要去念明治大學。」

    再說了一次。柔聲、緩慢的在他耳邊重複。

    懷中的他沒有出聲,只是稍微動了一下。感覺到的結城放開手並稍稍退後拉開一點空間,直望著對方的眼神沒有迷惘,然後再次湊了過去,吻上。像是在對待易碎品那般的小心,仔細品嚐每個角落,綿密而溫暖的烙印在對方的雙唇。

    等他終於捨得離開,最後的交錯因尚未完全潤濕多了股粗糙的刺激感,餘韻停留在兩人之間,他相信對方感受到的會與自己相同。結城半瞇著眼,待悸動的心稍微平復才緩緩抬頭,當伊佐敷的臉進入自己視野時心中一陣刺痛,如手術刀劃開皮膚那種綻裂,但,也鬆了口氣。他將對方眼前的書本移開,下個瞬間大滴的淚水打上桌面,決堤的,其實是在眾人之前一直撐著的那面堅強。

    「…輸了…我們………」

    嗚咽聲夾雜破碎的單字,以兩人為中心慢慢擴散到整個空間。結城讓他靠上自己肩膀,雙手緊抱著,彷彿不這麼圈住懷中的人就會四散分離。大家看到他前進,但他從來沒有真正放下。耳邊重複著同樣的話,或許一切都結束了的那個夏天會用這種方式永遠記在自己心中吧。

    自己最珍惜的人所發出的絕望。

 

 

5.

    他抱著他。

    過了很久、很久。

    沒有放開。

    令人懷念的感觸。令人懷念的氣息。

    從那天之後到現在。緊擁著的那刻從心底湧出自己另一面的貪求,對於這個人。

    好痛。覺得很對不起他,他也一定覺得很痛吧。

    但始終沒放手。

    如此喜歡著的你──

 

    結城等到懷中的人恢復平常呼吸的步調才稍稍側身,將隔壁排的座椅拉了過來,坐在他身旁。用袖口抹去淚痕,乾涸的那些以自己的輕吻滋潤,同時飲下對方心中積蓄著的哀傷。越是碰他越想更進一步,這段期間累積起來的焦慮令人更想把握伸手就能感觸到的當下,再也不想浪費。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兩人面對面,輕撥著對方髮絲的結城這麼說著。「我必須…我想先決定。然後是你。」

    伊佐敷斂起眼,搖了搖頭。

    即使他沒有參加棒球社的練習也知道的,結城的一切。座位後方的前隊友不知從何查覺,或許自己真的太過逃避,只維持表面上的來往在已知兩人關係的前提下太過突兀,而自己這屆的二壘手又太過細心的關係吧。那天之後小湊一直告訴自己棒球社的一點一滴,拿那個當幌子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延伸到隊長的相關話題,任何人聽起來也都只會是一般的閒聊而已。那些回憶在小湊提到一個個名字時湧上心頭:差點淹死在大浴場內的坂井、控場能力超群的克里斯、聽到一餐要吃三碗飯時唯一不為所動還自動加了三碗的增子…

    那人收到邀約的事歸類為理所當然,沒有任何一個人覺得意外,他也是。為他高興,但也驚覺自己眼前覆蓋著一片迷惘。失去了陽光後才發現自己沒帶上手電筒,時間卻不會因此停下前進的腳步,他無法像其他人一樣,以堅定的口氣述說內心所冀望、同時也是未來人生新的目標。

    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什麼是好的、什麼是壞的。

    在教練面前第一次很誠實的低頭,不想、也不必要裝做自己很堅強的樣子。已經沒必要了。已經不再是那個接下首發號碼的那一刻起沒有鬆懈過、當上副隊長後總是關心著眾人、隨時隨地都志氣高昂的伊佐敷。

    「……我…實在是…………」

    其實,都是為了棒球啊,這樣子的他。

    聽見伊佐敷的猶豫,結城伸手攬過他的頸項,讓他靠在沒被眼淚鼻涕弄髒的另外一邊肩膀,在鼻尖輕落下一吻。疼惜的關懷滲入心中,感受到那股溫暖的伊佐敷眼眶再次滾出淚滴。因為知道他一定會像現在這樣溫柔的對待自己,把珍貴的時間花在自己身上,所以不敢、不想看到他。勉強專心在維持學生的本分,想藉此讓自己沒有餘裕想起總是包容一切的他,內心卻漸漸因為失去支撐的力量而崩解。從前鮮少能夠心無旁鶩的在放學後完成習題,總在練習時抱怨著的那些現在雖然得到了,但一點也沒有欣喜的感覺。

    所以心慌、所以徬徨、所以逃避一切。

    每天每天都在那個不完整的過去中醒來,他知道不能這樣下去,但知道就做到並不簡單,畢竟三年換來的那一刻並不是自己想要的,包括很多很多的未來。

    他也知道成績單上的那些數字有什麼意義,但知道又如何。太多因素拉扯著他的決定,主要還是他愛的那些實在無法放下,不管是棒球,還是他。太喜歡他的那股堅強,如太陽令人溫暖的力量,所以遠遠看著,不想讓他因自己而回頭,錯過前方的燦爛。

    在意那些犧牲,所以無法抉擇。害怕那些痛苦,所以無法誠實。

    但他終究得面對。而這一切,終得結束。

    「…再……等我一下……」

    把淚流乾之後就好好的說給他聽吧。

    也會好好聽他說。

    伊佐敷閉上眼沉入他的懷中。

    答應自己最後一次。然後──

 

 

6. 

    那天,和結城久違的對話持續到連總是練球練到燃燒殆盡的澤村都回房休息的時間。他說了很多,也聽他說了很多,然後做了決定。這個周末他一直想著二次面談的事,需要向導師報告,然後是教練。據小湊說教練在上周已經跟自己之外的三年級們都聊過了,如果這樣的話是否主動去找教練比較好,他已經猶豫太久、也遲交太久,早就應該定下來的答案。伊佐敷想著。

    但就在新的一周才剛開始沒多久,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消息由結城帶到所有隊友面前。無論是自願或被強迫,青道棒球部片岡教練的辭呈就這麼被安放在校長桌上,沒有退路。

    同一天,下課鐘響三分鐘前小湊就看到前排的人開始收拾書包。過大的動作整個很不給老師面子,但台上的英文導師只是看了一眼,甚至在眾人起立鞠躬時望向伊佐敷的座位─人早就跑走了─,不明顯但確實笑了。

    比任何其他三年級的前隊友都還要早,他衝進球場,然後抓著碰到的第一個人問。「教練呢?」

    降谷沒有回應,帶著迷濛的眼神打了個呵欠。

    之後總算碰到經理,在這之前伊佐敷一路想著該怎麼整治這群毫無成長警覺心零欠打欠罵欠修理的學弟們。

    「教練嗎?今天好像有事不會來,要御幸學長…隊長,帶著大家繼續跑步…」

    語氣帶了些擔心,報告完畢的一年級經理對自己鞠了個躬,轉身扛起滿袋的冰塊踏著不是很穩的腳步往社辦走去。伊佐敷望著吉川的背影,腦中浮現上周某天小湊的日常閒聊出現的話題。新生青道在友誼賽中與實力低了一大截的球隊苦戰,賽後的檢討其實只是教練單方面的叱責,有些人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麼,有些人知道但無法反駁。

    熟悉的吆喝聲混著飛舞的塵土在他周圍揚起,伊佐敷環顧四周,一景一色一個個扳開回憶的開關。那個時候也是,剛成為隊中主力的他們。不是不難過,只是必須前進,然後被賦予超乎預料的責任,雖然驚訝但第一個浮現在腦中的是那人否承受得起的擔心。他們被罵過、被罰過、被地獄般的練習折磨到幾乎所有人都要和坂井一起淹死在浴場中─並非所有人,除了某個從不曾在他們面前倒下過的人之外。想到這裡他輕嘆了口氣,伸手搥了一下身後總是適時出現、值得依賴的他。「怎麼變成這樣啊。喂。」

    「你不在啊。我又不太會講話。」回望著對方,結城理直氣壯的抱怨著。

    「………」伊佐敷也抬頭望著結城,過了一會轉回前方的球場,靜靜看著。

    「…哲…。」

    「嗯。」

    「我果然…還是喜歡呢。」

    看似隨意但穩重的話語傳入結城耳中,他聽出最後的這句並不意指眼前所見,而是特意回給自己的一個答覆。即使不是本人也讀得到映在他眼底的那些,他看著身旁的發語者,感受出對方的真意而嘴角微揚。

    也不需要再回應什麼,相信那天對他的承諾已被接受,接下來就是…結城想著,追隨伊佐敷的視線望向現在屬於新生青道棒球隊的球場,表情轉趨嚴肅。

    「但是現在的他們…」

    「啊啊。」

     踏在紮實土地上的聲響由遠而近撲面而來,帶頭喊著口號領跑的御幸筆直向前,保護用的眼鏡被夕陽鍍上一層金,只一瞬讓場外的兩人看透底下那雙罩著迷惘的眼神。

    現下,只有三年級的他們知道所有,練習時和練習外的事。這支球隊還沒強大到可以飛出巢外,而學校的經營者也不可能了解在這個時候做出更換教練的決定會是多麼大的打擊,甚至就此賠上雖不明顯、但漸漸堆積而成的凝聚力。若真要定義過錯那也不該是新生的他們承擔,更不會是比球員還要勞心勞力數倍的教練。只是這些不由最了解事實真相的參與者決定,檯面上的大人們選了教練的生涯當作遊戲籌碼,賭輸即賠上一切。

    必須做些什麼。即使沒有具體想法,但只要能幫助球隊都行。

    「哲。」

    「純。」

    並肩的兩人幾乎同時出聲。互望了一眼,伊佐敷手叉著腰,得意洋洋的對著不久前還因為自己無法走出過去而擔心著的結城說。「沒有我果然不行吧。」

    結城愣了一會,然後笑了。「嗯。你比較適合這種角色。」

    「我的事…我會去找教練。」伊佐敷搓了搓鼻子。「但球隊必須前進。我們要盡所能的幫助他們。首先當然就是教訓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們哼哼…」

    本來還有點感人的氣氛怎麼好像越講越偏,結城默默當著聽眾,演講者說到最後打起精神是很好但怎麼感覺好像該輪到其他人遭殃。他看著伊佐敷幹勁十足走向球場的背影,小湊、增子等人發現後也陸續跟上,一瞬,似乎只要踏出這步,過去的那些就能再次重啟,還沒有畫下句點的、他們主導的世代─

    他瞇起眼,甩了甩頭。

    雖不甘心,但不後悔。

    也不會忘,與他一起走過的一切。

    結城揮了揮手回應遠方那人熟悉的大吼,即使傳來催促但還是照著自己的節奏安步當車的走向他。臉上掛著平穩的笑,心裡想著的是這人應該不管到哪裡都不會變吧,吵鬧的、我們家的狼犬。

 

TBC.

接續 Option Sec. III (Chp.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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